汪曾祺散文
汪曾祺的作品關註的是人的生老病死相關的嚴肅主題。他用簡單樸素的筆觸細膩地刻畫出生活平淡真實的面貌,給人帶來很清新自然的美感和真摯深沉的情感,顯示瞭文學最本質的力量。下面就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傢整理的汪曾祺散文,希望大傢喜歡。
汪曾祺散文一:沽源
沙嶺子農業科學研究所派我到沽源的馬鈴薯研究站去畫馬鈴薯圖譜。我從張傢口一清早坐上長途汽車,近晌午時到沽源縣城。
沽源原是一個軍臺。軍臺是清代在新疆和蒙古西北兩路專為傳遞軍報和文書而設置的郵驛。官員犯瞭罪,就會被皇上命令“發往軍臺效力”。我對清代官制不熟悉,不知道什麼品級的官員,犯瞭什麼樣的罪名,就會受到這種處分,但總是很嚴厲的處分,和一般的貶謫不同。然而據龔定庵說,發往軍臺效力的官員並不到任,隻是住在張傢口,花錢雇人去代為效力。我這回來,是來畫畫的,不是來看驛站送情報的,但也可以說是“效力”來瞭,我後來在帶來的一本《夢溪筆談》的扉頁上畫瞭一方圖章:“效力軍臺”,這隻是跟自己開開玩笑而已,並無很深的感觸。我戴瞭右派分子的帽子,隻身到塞外——這地方在外長城北側,可真正是“塞外”瞭——來畫山藥(這一帶人都把馬鈴薯叫作“山藥”),想想也怪有意思。
沽源在清代一度曾叫“獨石口廳”。龔定庵說他“北行不過獨石口”,在他看來,這是很北的地方瞭。這地方冬天很冷。經常到口外攬工的人說:“冷不過獨石口。”據說去年下瞭一場大雪,西門外的積雪和城墻一般高。我看瞭看城墻,這城墻也實在太矮瞭點,像我這樣的個子,一伸手就能摸到城墻頂瞭。不過話說回來,一人多高的雪,真夠大的。
這城真夠小的。城裡隻有一條大街。從南門慢慢地遛達著,不到十分鐘就出北門瞭。北門外一邊是一片草地,有人在套馬;一邊是一個水塘,有一群野鴨子自自在在地浮遊。城門口遊著野鴨子,城中安靜可知。城裡大街兩側隔不遠種一棵樹——楊樹,都用土墼圍瞭高高的一圈,為的是怕牛羊啃吃,也為瞭遮風,但都極瘦弱,不一定能活。在一處墻角竟發現瞭幾叢波斯菊,這使我大為驚異瞭。波斯菊昆明是很常見的。每到夏秋之際,總是開出很多淺紫色的花。波斯菊花瓣單薄,葉細碎如小茴香,莖細長,微風吹拂,姍姍可愛。我原以為這種花隻宜在土肥雨足的昆明生長,沒想到它在這少雨多風的絕塞孤城也活下來瞭。當然,花小瞭,更單薄瞭,葉子稀疏瞭,它,伶仃蕭瑟瞭。雖則是伶仃蕭瑟,它還是竭力地放出淺紫淺紫的花來,為這座絕塞孤城增加瞭一分顏色,一點生氣。謝謝你,波斯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