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實秋散文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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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在二十世紀的文壇上是一個頗具爭議的人物,由於偏見以及歷史原因,其人其文直至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才在大陸重新走熱,下面就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傢整理的梁實秋散文,希望大傢喜歡。
梁實秋散文一:麻將
我的傢庭守舊,絕對禁賭,根本沒有麻將牌。從小不知麻將為何物。除夕到上元開賭禁,以擲骰子狀元紅為限,下註三十幾個銅板,每次不超過一二小時。有一次我鬥膽問起,麻將怎個打法。傢君正色曰:「打麻將嗎?到八大胡同去!」嚇得我再也不敢提起麻將二字。心裡留下一個並不正確的印象,以為麻將與八大胡同有什麼密切關聯。
後來出國留學,在輪船的娛樂室內看見有幾位同學作方城戲,才大開眼界,覺得那一百三十六張骨牌倒是很好玩的。有人熱心指點,我也沒學會。這時候麻將在美國盛行,很多美國人傢裡都備有一副,雖然附有說明書,一般人還是不易得其門而入。我們有一位同學在紐約居然以教人打牌為副業,電話召之即去,收入頗豐,每小時一元。但是為大傢所不齒,認為他不務正業,貽士林。
科羅拉多大學有兩位教授,姊妹倆,老處女,請我和聞一多到她們傢裡晚餐,飯後擺出瞭麻將,作為餘興。在這一方面我和一多都是屬於「四竅已通其三」的人物——一竅不通,當時大窘。兩位教授不能瞭解中國人竟不會打麻將?當晚四個人臨時參看說明書,隨看隨打,誰也沒能規規矩矩的和下一把牌,窩窩囊囊的把一晚消磨掉瞭。以後再也沒有成局。
麻將不過是一種遊戲,玩玩有何不可?何況賢者不免。梁任公先生即是此中老手。我在清華念書的時候,就聽說任公先生有一句名言:「隻有讀書可以忘記打牌,隻有打牌可以忘記讀書。」讀書興趣濃厚,可以廢寢忘食,還有功夫打牌?打牌興亦不淺,上瞭牌桌全神貫註,焉能想到讀書?二者的誘惑力、吸引力、有多麼大,可以想見。書讀多瞭,沒有什麼害處,頂多變成不更事的書呆子,文弱書生。經常不斷的十圈二十圈麻將打下去,那毛病可就大瞭。有任公先生的學問風操,可以打牌,我們沒有他那樣的學問風操,不得借口。
胡適之先生也偶然喜歡摸幾圈。有一年在上海,飯後和潘光旦、羅隆基、饒子離和我,走到一品香開房間打牌。硬木桌上打牌,滑溜溜的,震天價響,有人認為痛快。我照例作壁上觀。言明隻打八圈。打到最後一圈已近尾聲,局勢十分緊張。胡先生坐莊,潘光旦坐對面,三副落地,吊單,顯然是一副滿貫的大牌。「扣他的牌,打荒算瞭。」胡先生摸到一張白板,地上已有兩張白板。「難道他會吊孤張?」胡先生口中念念有詞,猶豫不決。左右皆曰:「生張不可打,否則和下來要包!」胡適先生自己的牌也是一把滿貫的大牌,且早已聽張,如果扣下這張白板,勢必拆牌應付,於心不甘。猶豫瞭好一陣子,「冒一下險,試試看。」拍的一聲把白板打瞭出去!「自古成功在嘗試」,這一回卻是「嘗試成功自古無」瞭。潘光旦嘿嘿一笑,翻出底牌,吊的正是白板。胡先生包瞭。身上現錢不夠,開瞭一張支票,三十幾元。那時候這不算是小數目。胡先生技藝不精,沒得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