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散文

張愛玲(1920-1995),這位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分量的女性作傢,其文學作品至今仍擁有大量的讀者。下面就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傢整理的張愛玲散文,希望大傢喜歡。
張愛玲散文一:燼餘錄
我與香港之間已經隔瞭相當的距離瞭——幾千裡路,兩年,新的事,新的人。戰時香港所見所聞,唯其因為它對於我有切身的、劇烈的影響,當時我是無從說起的。現在呢,定下心來瞭,至少提到的時候不至於語無倫次。然而香港之戰予我的印象幾乎完全限於一些不相幹的事。
我沒有寫歷史的志願,也沒有資格評論史傢應持何種態度,可是私下裡總希望他們多說點不相幹的話。現實這樣東西是沒有系統的,像七八個話匣子同時開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囂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剎那,聽得出音樂的調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擁上來,淹沒瞭那點瞭解。畫傢。文人。作曲傢將零星的。湊巧發現的和諧聯系起來,造成藝術上的完整性。歷史如果過於註重藝術上的完整性,便成為小說瞭。像威爾斯①的《歷史大綱》,所以不能路於正史之列,便是因為它太合理化瞭一點,自始至終記述的是小我與大我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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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威爾斯(HerbertGeorgeWells,1866-1946),英國作傢。除小說創作外,他也從事社會歷史研究。
清堅決絕的宇宙觀,不論是政治上的還是哲學上的,總未免使人嫌煩。人生的所謂“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幹的事。
在香港,我們韌得到開戰的消息的時候,宿舍裡的一個女同學發起急來,道:“怎麼辦呢?沒有適當的衣服穿!”她是有錢的華僑,對於社交上的不同的場合需要不同的行頭,從水上跳舞會到隆重的晚餐,都有充分的準備,但是她沒想到打仗。後來她借到瞭一件寬大的黑色棉袍,對於頭上營營飛繞的空軍大約是沒有多少吸引力的。逃難的時候,宿舍的學生“各自奔前程”。戰後再度相會她已經剪短瞭頭發,梳瞭男式的菲律賓頭,那在香港是風行一時的,為瞭可以冒充男性。